漂泊的孩儿终于回到生母的怀抱。
吴征说出这一番话,足以证明这二十年来的苦心没有白费。
最令祝雅瞳胸怀大慰的,孩子长大成人之后是非分明,亦深知谁才真心爱他。
桃花山上的一场夜战,深沉地诉说了一位母亲对爱子的珍逾性命。
这一切,吴征都深深地感受到,并以最直接的反应表达自己的震撼与感怀。
“他没有怪罪我当年狠心将他抛下……”祝雅瞳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反反复复地想着这句话。
吴征靠在她肩头是多少次魂牵梦萦的念想,可当高大的孩儿终于靠了上来,在肩头上厮磨,祝雅瞳却哭得泪如泉滴,又饮泣吞声,甚至不敢张开怀抱,将他紧紧搂住。
生怕会惊醒这一刻的美梦。
这一番话里的推断字字都饱含着血泪与汗水,这二十年来祝雅瞳所受的苦难煎熬与思念的折磨,又岂是简单几句话的轻描淡写?
每每念及小小的吴征没有娘亲疼爱,祝雅瞳心口都像被无数钢针扎透,一轮,又一轮,反反复复,痛不欲生。
可吴征没有责怪她。
他对祝雅瞳的疼惜完全写在了脸上,伏向她肩头时有意外,有自责,有骄傲,亦有难言的迷茫。
趴在她肩头,清晰地感受着娇躯细微的抽搐震颤。
即使到了此时此刻,祝雅瞳仍没有失态。
像她自己所言,无论何时何地,在吴征面前的祝雅瞳都希望自己像圣洁的仙子一样完美,让吴征崇拜,依靠和自豪。
这让吴征暗暗松了口气!
此时此刻,母子俩都应情绪失控,互相不顾一切地搂在一起抱头痛哭。
与爱子相认的祝雅瞳更应雨点一样地去吻吴征的额头,脸蛋。
抱,抱不够,看,看不够。
可祝雅瞳只是任由吴征倚在她肩头,轻轻啜泣着。
双眸中央如点漆,四周却像夜空中的寒星被蒙上一层雨雾,又像是荷叶上跳动的露珠。
虽鲜活明快,却总有些难以掩饰的哀伤。
祝雅瞳用力睁大眼眸,再奋力地眨动着,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克制心中的万千哀戚与懊恼。
两片优美如花瓣的香唇带着鲜润透亮的色泽,正如蕴朝露般骄傲地展示着它的饱满与水弹。
香唇一抿一抿的,让秀挺的鼻梁更加倔强,又让唇角深涡里的哀戚越发深浓。
吴征抬起头来时,正看见这一张艳盖世间的俏脸,透出无法形容的复杂神采。
他不知如何是好!
祝雅瞳分明想抱一抱自己,可她不敢,只因二十年过去之后,两人再也不是单纯的母与子。
当年初为人母的少女成了美艳的少妇,当年在襁褓中的婴孩,长大成人。
吴征心中大痛!
他能安抚韩归雁,能给陆菲嫣以幸福美满,却不知要如何宽慰面前自己本该最亲近的女子。
不仅不知,甚至有些退缩。
她在桃花山上以绝顶的武功救下爱子时,展露绝世的风华,在山谷中与爱子相认时,也是绝世的凄美。
熟悉的容颜,熟悉的体香,熟悉的身段,在吴征面前变成了一杯色香味俱全的毒酒,吴征不敢再动!
现下,谁来宽慰她心中的哀戚?
吴征几乎恨死了自己,可仅仅靠在她肩头便涌动的情潮警醒着他!
不能再伤害祝雅瞳分毫了,心中的情动,她当知晓,可这一刻,他应当是她视若珍宝的爱子。
“征儿……”祝雅瞳眨着眼眸,一眨,便是一颗极具垂坠感的大大珠泪滚花儿落下。
她捧起吴征的脸颊,啜泣着微笑道:“娘对不住你……”
“没有……”吴征赶忙摇头,声音嘶哑无力。
两字出声便被心中苦闷打断,泪水也落了下来再也说不出什么。
“唔……”祝雅瞳抹了把眼泪,双眸中的歉然惹人肝肠寸断。
她扶着吴征在身边坐好,又让他靠在自己肩头道:“先前咱们共撼强敌,娘累啦,就在征儿肩头歇一会。现下征儿累了,也在娘肩头歇一歇……”
什么时候不是自己倚靠着她?
吴征自嘲一笑,乖巧地倚在她肩头。
这一份温馨宁静是现下为数不多能办到的给予祝雅瞳的宽慰,无论吴征内心多么痛苦,都必须去做。
视线的余光里则是她自锁骨之下便即高隆而起的美乳,正撑起惊心动魄的弯弧……
吴征的视线无处安放,只得闭目养神。
可她身上幽幽柔柔,清雅若兰的甜香,从鼻端扑簌钻入,一下一下地挠着心尖……
“你一出生娘便不得不把你送走……娘好舍不得。从你走了以后,娘心心念念的都是你,想着总有一天咱们娘儿俩要破除一切艰难险阻,终要相认。被关在祝家里,偶尔隔墙听见族中的婴孩哭闹,就老想征儿没有娘亲在身边,会不会也在哭……那时候,相认就像隔着一堵围墙,征儿在那一头,娘在这一头……”祝雅瞳边说边抹着眼泪,吴征静静地听着,这是祝雅瞳二十年来的心路。
“后来征儿去了昆仑山,娘在江南。娘常常西北远望……那时候,相认就像一座巍巍高山,征儿在山顶,娘在山脚……可望不可及……娘拼了命地用功,娘知道征儿也一样。”祝雅瞳被泪水迷蒙了的双眸一转变得清明起来,点了点吴征的额头,自傲地笑道:“待到娘悄悄潜入昆仑山,见着征儿第二面的时候呀,娘就知道有希望了。那时候,相认就像后山的小树林,娘在树林里,征儿在树林外。
娘真想当时就和征儿一起厮守下去!可是征儿那么棒,是天底下最聪明,最了不起的孩子。娘想要征儿长大以后过得好一些,想着有一天那些要害咱们娘儿俩的坏人们再也奈何我们不得。娘还是走了,这一走呀,娘又后悔了。片刻都舍不得离开你……”
祝雅瞳又抹起了眼泪,啜泣道:“娘回到祝家,把居住的小院改成馥思居。
那时候,相认就像娘的小腹皮,娘在外头,征儿在里头。娘……从来没有忘记过征儿,每一天心心念念的,都是你……”
吴征越听越是心动神摇,祝雅瞳原本甜美的嗓音有些沙哑,有些低沉,却散发着不可阻挡的磁性魅力。
——从心而发,撩动心弦,感人肺腑,直达神魂!
“当年那么艰难,娘为何还要留下孩儿?”吴征鼓足勇气终于问了出来。
他已知答案,却想亲耳听一听,又不忍去听。
“从你第一次踢娘的肚子,娘就下定决心要生下你。”祝雅瞳微笑着,春湖般的眼眸里放着圣洁的光芒。
“是么……我总算明白了。”吴征垂着头,眼眶里渗出泪水道:“闯荡江湖修成绝顶武功,再回祝家……外界有传言那时的祝家血雨腥风,看来都不是空穴来风了。这一切都是因为生下了我……为了我,你什么都没有为自己做过?什么好都没有享受过?”吴征也觉心尖发疼。
这一刻,他心中的疼惜不下于祝雅瞳半点。
祝雅瞳有多苦多难,他心中就有多怜惜。
祝雅瞳爱怜地抚着吴征道:“无论旁人做了什么,是对还是错,与征儿都是无干的。征儿什么没有错!是上天给你的生命,也是上天把你赐给了娘。再苦再难,娘不能不让征儿留在世上,更不能去决定征儿的生死!娘能做的,就是将征儿生下来,然后拼尽一切,让征儿能长大成人,再摆脱娘给你带来的一切苦厄。”
吴征死死抿着唇,手足无措,竟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庞大的祝家,更庞大的燕国皇室。
祝家注定了不能容于世间!
这一段阴差阳错的孽缘令祝雅瞳有了身孕,也改变了她的一生,吴征不敢去想象这些日子里她是如何度过的!
祝雅瞳罔顾自身,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心爱的孩儿。
吴征心中曾有的许多疑问都在这一刻豁然明了:祝家的天之骄女为何会离开祝家;养尊处优的小公主为何能在野外驾轻就熟;她无比丰富的江湖经验从何而来……
祝雅瞳固然得天之眷,可今日的成就上天不会平白无故地加诸于身。
历经了无数艰难险阻,尝遍了人间的心酸孤苦,才有了现今的一切!
尚懵懂的少女突为人母,稚嫩的肩膀便义无反顾地扛起了为母的责任。
想明了这一切,吴征才知自己天地不容……能活到今天,还能学会一身的本领,祝雅瞳在身后不知为他做了多少。
曾为自己这一生的成就沾沾自喜,曾自傲于十七岁便已名扬天下……可比之祝雅瞳的十七岁呢?
她默默地在荒野林间奔走,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置身于险地,以突破一道道关卡去修成绝顶武功。
如此孤独,又如此坚定!
所作所为,都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安宁的天地,为了有朝一日能与自己在一起!
那一年,她才十七岁!
吴征已止不住泪水,可他能做什么呢?
想摸一摸祝雅瞳的发梢,想拍一拍她的背脊,想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融为一体。
可这一切都不是为人子该做的事情。
母爱太伟大,也太沉,太重。
她把一切都给了我,我又拿什么去报答她?
又该如何面对这名同样愿意豁出性命去疼爱一生一世的女子?
吴征急火攻心一道热血上冲,尚在伤后虚弱的身体再经不住震荡的情绪,喉间呼喝着晕了过去!
“征儿,征儿……”祝雅瞳吃了一惊,忙抓住吴征的脉门,又听了听他的呼吸。
只觉爱子心绪震荡,昏去之前双眉都郁结得快要纠缠在一起。
她心中一凛,想起件心惊胆跳的事来!
那事儿从不敢正面去想,去面对,可她深深地知道一切正在发生。
母子之间的情感完全脱离了轨迹,互相之间深深吸引,无可自拔……
阴差阳错,又是一场孽缘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娇笑之声响起,听得出其中深深的压抑,却又欢喜,得意得无法控制。
栾采晴原本瞠目结舌!
将往事一股脑儿全数说了出来,可不仅仅是一瞬间的怒气填膺难以抑制。
以她的猜测,当得知自己是帝王之子,荣华富贵唾手可得,吴征这个少年郎再怎么早慧都难以保持平常心。
加之从前发生那么多事,无论祝雅瞳是否被逼无奈,当年放弃了吴征令他自幼孤苦伶仃也是活生生的事实。
现实太残酷,对谁来说都是如此!
不想吴征居然对皇室血脉不屑一顾,对祝雅瞳更是没点滴怪罪之意不说,还对这个毒蛇一样恶毒的娘亲心疼之极。
栾采晴心中不无失望:祝雅瞳不愧是祝雅瞳,轻易便能把人哄骗得妥妥当当。
在成都的时光,想来早把这个少年郎捧得云里雾里,半点记恨的心思都没了。
苦心积虑的伏击,一场惨烈的夜战,所谓的报仇雪恨与惩罚从何谈起啊?
兴师动众,倾举国高手的一战原本志在必得,如今却是个天大的笑话,反而成全了这对母子!
——还有什么比母亲豁出性命想要救下孩儿,孩儿投桃报李,也豁出性命去报偿母亲,互相都付出了全部之后的相认更感动人心?
吴征与祝雅瞳之间牢不可破,再也不会有隔阂……
栾采晴难掩心中的失望,不说再也没有机会杀死祝雅瞳,死,原本也只是对她最轻最简单的责罚。
看他们母慈子孝十分相得,吴征固然身受重伤,还远不会致命。
祝雅瞳分明更是毕生之愿都已得偿所望,现下的模样可比什么都要开心快活。
不想忽然之间又有了转机!
栾采晴冷眼旁观,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祝雅瞳娓娓述说,对来龙去脉了若指掌的栾采晴再怎么恨她,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份情感动人肺腑:“皇家之事大过天,当年我束手就擒,早早认了命。远不如你那么坚强……你确确要比我强得多。或许,你心中有了牵挂便不同,而我,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……”
自怨自艾的失落之余,栾采晴也看清吴征的每一个动作,祝雅瞳脸上神情的每一个变化!
旁观者清,母子之间的和谐之外,总有那么些淡淡的刻意,两人说得越多,感怀得越多,刻意就越发明显清晰起来。
把偌大的狄府搞得门庭若市,栾采晴看过太多的男欢女爱,情欲交缠。
她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,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祝雅瞳目光一扫,若冷电般让人透体生寒!
栾采晴赶忙以手掩口,死命地憋着笑。
她绝对不愿意在此时触怒祝雅瞳,不是害怕什么,就在一刻之前,她已觉得了无生趣,活不活着并不放在心上。
这一刻过后,她再也舍不得死!
已经破灭了的希望,居然早已在土壤中深埋下了种子,现下正破土而出,无可阻挡地生长着!
栾采晴缓缓地走近,先打望了吴征几眼,确认他伤势无虞才正容轻声道:“你别生气,我都快被感动死啦,绝对没有嘲笑你们的意思!”
“不关你的事!”祝雅瞳蹙了蹙眉,寒声道:“若不是有从前那些事,你害得征儿这般模样,我非杀了你不可!”
“这样,咱们之间所有的旧账,至此一笔勾销如何?”栾采晴扬了扬螓首道:
“你从前做了对不起我的事,今日我气撒得也够了,再说这一劫都能被你躲过去,今后我再也没有机会,也生不起那些心思去找你麻烦。”
“呵呵。”祝雅瞳冷笑道:“你觉得我会信么?”
“为什么不能信?”栾采晴实在忍不住,泛起揶揄的神秘笑意道:“他好歹是我的侄儿,咱们俩也曾经情同姐妹。方才旁观你们母子相认,人家也感动得紧,想想那么多年,你真的不容易……换了是我就无论如何做不来,也支撑不下来…
…”
“不必多言!”祝雅瞳摇了摇头,对栾采晴的笑容有些警惕道:“老老实实呆在这里,我不会要你性命,但是你若有什么坏念头,我绝不留情!”
“放心,放心,人家绝对不会!征儿昏了过去,莫要吹风受了凉,还是快些到洞里去的好。”栾采晴连连摆手,既表心意,又表关心,不经意又道:“就算有什么念头,也不是人家,我看征儿好像对你挺有意思的。你生得这么美丽,本事又大得很,世上没有男子能抵挡你的魅力,征儿从前可不知你是他的娘亲,你……想过这件事没有?”
一段话说得抑扬顿挫,前半句正中祝雅瞳下怀,后半句却把她唬得几乎一个趔趄,险些把横抱着的吴征丢下地来。
她回头低声怒喝道:“你胡说什么?”
这一下动了真怒,祝雅瞳随手一掌,正拂在栾采晴肩头,打得她一个旋身跌在地上。肩骨欲裂,栾采晴岁额头见冷汗,面色发白,却不生气,也不惧怕,而是直视祝雅瞳道:“我说的可都是实情!你不愿意听便罢了,若是想躲过去,我奉劝你莫要异想天开。男欢女爱的事情我见得多了,情字一事实是世上最难跨越的坎儿,你躲不过去的。不妨问问你自己,你这么疼爱他,什么都愿意为他做,什么都愿意给他,疼爱,也是一种欢爱。你的这份爱,比谁的可都要深!躲……
能躲得过去么?咯咯,咯咯……”
原先准备了许久,想囚禁母子俩,待吴征内功隐患发作之时让祝雅瞳舍身相救。
彼时的一番说辞几经斟酌,改了又改,现下看来是用不上了。
可现今的说辞毫无准备,居然说得流畅自然,直击心扉。
从祝雅瞳忽红忽白的面色,漂移不定的目光便知一举奏效,每一字都说中她心中痛点!
看着祝雅瞳迅速回身抱着吴征进山洞中安置,栾采晴嘴角又勾起一丝笑意:不仅是痛点,还有痒处,对不对?
哈哈哈哈……祝雅瞳啊祝雅瞳,天意,真是天意!
就算你不用身体来救自己的儿子,老娘也要看看你如何面对爱子的情意,怎生面对自己心中的情意!
这一番话下来,祝雅瞳居然无言以对,更没对她怒极出手,只是默默地转身进洞。
不得不说栾采晴对祝雅瞳的了解颇深——仇恨有多少,了解就有多少!
只需说得有道理,又不触犯到吴征,祝雅瞳实则是个温婉又柔情的女子。
浑浑噩噩地抱着吴征将他在洞中放好,祝雅瞳出了会儿神。
正如栾采晴所言,这么疼他,什么都愿意为他做,字字直戳心田,祝雅瞳双颊飞起两片火云,呆呆地看着吴征。
现下她已足够安慰,可失去的时光便是失去了,再也不会回来。
没能伴他长大成人,终是无法弥补的缺憾。
岁月总在不经意间溜走,比刚出浴时,用手指抹过身上的自家肌肤还要滑不留手。
昏迷中的吴征已长得高大挺拔,再也不是刚瓜瓜落地时哇哇大哭,两掌可容的小乖乖。
他更有了一身好本事与莫大的勇气与果敢,即使是最糟糕的局势,最可怕的敌人,也一样再最出乎意料的时机,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保护母亲。
想到这里,祝雅瞳的目光又湿润了。
若不是《道理诀》,吴征这一回重伤着实性命难保。
祝雅瞳深知自己武功超卓是一回事,可治病救人就不是她所擅长,何况有些伤是谁也救不来的。
彼时吴征尚不知自己是他的娘亲,这豁出命去的一搏,其中情意之深丝毫不下于自己。
“从来都不肯乖乖地听话,从来就不是小乖乖!”祝雅瞳爱怜地低声埋怨着,以沾了清水的衣袖为吴征擦去面上的尘土。
身上的伤势仍重,心绪又大受震荡,吴征双眉深蹙,牙关紧咬,似在昏迷之中依然承受着莫大的痛楚。
祝雅瞳心疼不已,爱意泛滥,躺在吴征身侧轻轻抚摸着他身上的痛处:“都说未出月的孩子丑如驴,小乖乖一生下来就好看。小脸红彤彤的,眼睛大,嘴唇薄,鼻子都挺挺的有模有样儿……”
昏暗的洞中只闻轻微的呼吸声,抚摸的动作也越发轻柔!
——谁也说不清更加温甜的,是母亲的手,还是情人的手!
祝雅瞳回忆的思绪也一路放飞。
当年逃离长安至江南,孤身一人冷冷清清,对刚生下就不得不分离的爱子可谓日思夜想。
赶路之余,见到妇人怀中的婴儿不免总会多看上两眼。
偶尔有些婴孩长得与吴征有几分相似,或许仅是眉眼,也或许仅是轮廓,都让她贪看不已,每每都下了莫大的决心才能离开。
实在爱煞了只来得及抱上一抱小宝宝,不仅他可爱好看,不仅他唤起了自己生的勇气与希望,更因出生即分离,平添了许多不同的情感。
——愧疚也好,思念也罢,短短的片刻像一场如梦如幻的泡影,却又无比真实,总之这一生再也忘不了那一刻。
江南棘城之外的回风镇,祝雅瞳俏立枝头俯瞰着小院。
只是镇上一处普通人家,让她凝眸并停下脚步的,不是男主人愁云满布的眉头,也不是妇人低声的啜泣,而是她怀中的男婴。
看上去不足半岁,娃儿的脸蛋并不算多好看,只是一双眼睛意外地明亮有神,颇有吴征的几分神韵。
他正啼哭不断却中气不足,显然害了病。
祝雅瞳再也迈不开步伐,心如刀绞!
不知道吴征现下如何了,小小幼童长途跋涉会不会遭受风邪侵体之苦。
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男婴,心中更不减关切之意。
男主人投来警惕的目光,祝雅瞳不愿与他照面,遂翻身上了树梢。
细如指尖的枝头在足下起伏不定,她就像一只亭亭玉立的蝴蝶一样轻盈。
“若是征儿病了,我这个当娘的该如何照料他?”
这一看就看到了半夜。
妇人十分疼爱幼童,照料得无微不至,孩童啼哭起来没完没了,她也没半分不耐,整日地忙碌下来,加之又挂着心事,待幼童终于睡着时也已疲惫不堪。
这一家人吹熄了蜡烛安歇,祝雅瞳并未离开。
世间总有些奇妙的缘分,这一家人正遇着难关,冲着妇人对幼童的疼爱,祝雅瞳便决定出手帮忙。
等待的同时,也对妇人照料孩子熟练的动作贪看不已。
不到子时,孩童又从梦中醒来,或是身体不适哇哇大哭。
祝雅瞳睁眼探头,屋内未掌烛火,离得远了看不分明。
她心中焦急,一个飞纵落在屋顶,借着月光向屋瓦的缝隙中望去。
孩童的哭声在此之前已戛然而止。
视线所及,只见妇人并不起身,只侧着身子揭开衣襟,掏出只鼓鼓胀胀的奶子。
孩童也侧着身子,如获至宝,贪婪地含住奶头大力吮吸起来,吃得唧唧啾啾直响。
母子俩就这么相对而卧,孩童吃得欢畅,妇人也闭目安歇,各自相得。
这一幕如此和谐美满,看得祝雅瞳痴迷,根本移不开目光。
孩童嘟起的小嘴一吸一吸,妇人的奶子散发着母性的光辉,全都深深刻在祝雅瞳脑海里直至今日。
至于其后为这家人处理了麻烦事,于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。
如今,自家的孩儿也病了!
重逢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害了病,躺在床上就在那夜的幼童一样,睡梦中亦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。
自己胸前的傲乳远比当年那个妇人的更大,更香,更光滑,更饱满,小乖乖若能吃上一口,会不会减轻许多疼痛……
祝雅瞳怦然心动,升起奇怪的冲动,几欲剥开衣衫前襟!
自打有了身孕以来一直在憧憬着这一刻,母亲哺育孩儿,神圣而纯洁。
可祝雅瞳的手忽然像被毒蛇咬中一样猛地缩了回来,连人也一同跳起,牙关打颤。
爱子终是长大了,若是真的吮吸上一口,又怎生禁得住?
想象,在神圣之中多了旖旎昧情。
仅仅是将这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,祝雅瞳便觉傲乳峰顶的尖端勃胀,挺立而起,一股酥酥麻麻的热力自此奇异地蔓延了两座饱满的乳峰,迅速向全身扩散。
心惊胆跳之际,祝雅瞳足下一软险些跌了一跤,那股热力竟然酥软了娇躯。
祝雅瞳在石壁边腾地坐倒,出神发愣。
这种感觉在少女时偶而有过,却从没这般强烈。
而上一回骨酥力麻,则是第一次偷瞧爱子与陆菲嫣欢好……
自嘲地一笑,万分凄凉。
游荡江湖之时,也曾多次在不经意间瞧见他人行房中之事,每一回总是随意一眼,淡淡一皱眉就别过头去,兴趣缺缺。
这些已是她全部的经历,而怀上吴征的那一夜几乎已忘却,只依稀记得刺痛袭来,片刻就结束,她施展起了[离幻魔瞳]。
祝雅瞳比陆菲嫣还要稍长一岁,情爱之事却如一张白纸上仅有几点淡淡的墨迹,几近于无。
直到窥见爱子与陆菲嫣的欢好,激情如潮,汹涌澎湃。
两人翻翻滚滚不住地交贴,起伏,撞击,祝雅瞳第一次认真地观瞧,小腹深处的某种情感才仿佛第一次被点燃了一样。
她嫉妒陆菲嫣获得的快乐,不满爱子太过疼爱别的女子,羡慕二人水乳交融,也从他们的动作,神情,声音中去探寻这个于她而言不太明了的世界。
自家身体的变化无比清晰,至今想起耳热心跳。
痴痴地望着吴征,眉眼中依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,谁看了都会喜欢。
眼泪禁不住再次滑落,二十年来,他从昆仑后山那个机灵的小孩长成了英伟的男子汉,自己与他的交集不过短短一年余。
可他就是自己二十年来唯一关心的男子,怎能不爱?
实已爱到了骨子里!
扪心自问一句,这份爱岂是单单的母子之爱。
不知不觉又到天明,祝雅瞳回过神时,吴征也已醒来,正直勾勾地望着她。
“你醒了?饿不饿?”
吴征目光极为复杂,感受着拉住自己的那只温软柔荑,深吸了口气道:“感觉又有精神了许多,你……娘……哭了?”
“没事没事,娘是开心的。”
“嗯。”又是一阵沉默,吴征忽然紧了紧掌中的小手,似想多传递一些温度,挣扎着道:“我想起来走走。”
“娘来扶你,莫要着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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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蹬蹬蹬蹬……”军靴踏地声响亮地在营帐中回荡。
韩归雁衣不解甲,全副武装,已是担心了一夜。
同她一样,陆菲嫣,顾盼,冷月玦,瞿羽湘也是一夜未眠。
祝雅瞳匆匆吩咐了几句就火速离去,秦国使节团里有人通风报信,吴征陷入险境,这两件事实在太大,汇于一体,更是天塌了一般。
会向燕国人通风报信的,只有患天下太平的忧无患了。
他也隐藏在使节团里,身份未知!
作为临僖宗的后人,他当然知道遗藏的地点,也知道祝雅瞳挖出锦兰庄秘密之后,必然要去桃花山勘察。
燕国人摆明了车马要做掉祝雅瞳,桃花山就是最好的伏击场所,想来已早早布下了天罗地网!
不幸的是,吴征牵扯在内,茫然不知。
昆仑一脉已与暗香零落结成死仇,祝雅瞳动身前往营救吴征。
营地里相关人等的安全就成了重中之重!
此时此刻,无论是功力大进的陆菲嫣,还是手掌重兵的韩归雁都升起深深的无力感。
桃花山里形势严峻,去的人多了反而会成为累赘。
在营地里面对忧无患这等绝顶高手,即使人多势众,主动出击也是个梦想而已,只能抱团取暖。
夜色一点点地深去,物极必反,天光开始在山尖露出。
祝雅瞳与吴征依然杳无音信!
“不能动,不能动!”韩归雁无数次地告诫自己,双拳捏的咯咯作响:“祝家主本领通天,一定能将吴郎带回来!忧无患藏在营中身份未明,太子殿下更是欲对祝家动手,万万不能让他知晓,若是知晓了反倒处处破绽,如网中之鱼!等,只能先等着,等着祝家主带吴郎平安归来!”
顾盼几次按捺不住,与韩归雁都吵了起来,陆菲嫣严词喝止,几次三番说明缘由都不起作用,只得将她先制住了穴道。
看她眼泪汪汪,不住抽泣,韩归雁心焦烦躁之余,也不由暗暗认同。
“派去的人怎么还没回来!”陆菲嫣不知多少次地冲口欲出都死死咬着牙关忍住,她知晓这一问不会有答案,徒增大家烦恼而已,看天光已现,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。
“不知道!”韩归雁寒着脸,脸颊一抽腾地坐下,一拳擂在桌案上道:“未得本将许可,谁敢再出声,军法处置,绝不容情!”
营帐里寂静无声!
陆菲嫣被喝了一声虽心中不快,也知韩归雁的举措实是为大家好,焦急之余,偷偷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。
“你们莫要焦急,祝师姐的本事神鬼莫测,她既然暗中前去营救,吴大人当保无虞。”柳寄芙不敢发声,提笔唰唰写下几行字递给众人。
韩归雁瞪了她一眼,索性闭目养神,当做看不见。
奇异而富有韵律的啸声响起,穿透重重雨幕远远地传入军营。
营帐里立刻躁动起来!
柳寄芙,郑寒岚,姜如露与倪妙筠一同站起,连始终抿着唇神情木然的冷月玦也惊呼起来。
“韩大人,并非我等要冒犯!”柳寄芙向韩归雁拱手道:“这是……这是本门十万火急时求救的啸声!”
“是师尊的!一定是!”冷月玦瞪着大大的眼眸道:“韩姐姐……”
“不许去!”韩归雁抽出宝剑,剑锋指着冷月玦道:“本将不管什么事!谁都不许离开!你们……莫要忘了,令你们呆在军营里听从本将指示也是祝家主的号令!”
“此一时,彼一时!韩大人,得罪了!”柳寄芙踏上两步,忽然一指点在冷月玦背心,待她软倒时扶住交给韩归雁道:“韩大人明鉴,掌门师姐既发出号令,我等不能不去!月玦年岁尚幼,亦是本门未来的希望,不可轻易犯险,还请韩大人代为照料。至于我们……出了事也不能成为韩大人的掣肘,一切后果,我们自行承担便是!韩大人,告辞!”
冷月玦已证实了此事,柳寄芙说得决绝,也在情在理。
天阴门自要离去怪不得她,至于她们是死是活,韩归雁也不会费心力前去营救,再要阻挠说不过去。
韩归雁点了点头道:“万事小心,冷姑娘在此出不了事。”
“多谢!”柳寄芙不及行礼,已啪地一声一握宝剑,风一般窜出营帐,与诸位同门一同去了。
“柔惜雪……在呼救?”韩归雁不可思议地摇摇头,与陆菲嫣对视一眼,简直不寒而栗。
“韩姐姐,请你松开我的穴道。”冷月玦俏目泪流,惶急道:“师尊定是遇上了大敌,她……她若需要人帮手,形势已危!”
“你不能去!”韩归雁一抹额头冷汗道:“你要是出了事没法和人交代。你师叔点的穴道,本将也没本事解开!”
“陆姐姐……求求你……”在座的武功最强就属陆菲嫣,冷月玦只好求她。
陆菲嫣听得一阵揪心,也摇了摇头趋近,顺手点了冷月玦的昏睡穴,朝韩归雁叹了口气,搂着冷月玦在怀中让她沉沉睡去。
“你现在明白了吧?本将并非针对你一人!”心情本就十分沉重,忽然又出了一档子大事,韩归雁已是焦躁无伦,只得朝顾盼说道,以舒缓心境。
顾盼说不出话来,只是鄙薄地看了韩归雁一眼,意思分明是:“你就是贪生怕死,一点都不顾大师兄的死活。”
韩归雁无奈地叹息一声,再度闭上眼眸!
春雨连绵,浓云密布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。
柳寄芙擎剑在手,领着同门在雨夜中摸索着前进。
柔惜雪遇险,可见来敌之强,只奔行了片刻,她握剑的掌心便已湿透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!
打斗呼喝之声越发清晰,掌门师姐功力深厚,沉闷的兵器啸声正是她舞动逐影鞭卷起的劲风。
敌手则悄无声息,连使的兵器是什么都一无所知。
“遇敌协助师姐,咱们死战不退!”柳寄芙沉着声下令道。
来敌太强,柔惜雪尚且不敌,唯有一鼓作气合众人之力击败敌人。
若是只想着求生逃跑,在敌手的追击之下,再无生机。
一道雷电划破了天际,也照亮了旷野。
柔惜雪一身僧袍残破不堪,多有掌印的痕迹。
她明明势若疯虎勇往直前,似欲与敌人同归于尽。
可霹雳转瞬即逝的光芒下,敌人诡异地朝她一亮掌心,就见她攻势顿止,身躯打颤,方寸大乱,旋即又被一掌打在肩头,旋着身倒在泥地里再度喷出一口血来。
“贼子纳命来!”掌门师姐遇险,柳寄芙一展长剑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。
“他是贼首忧无患,莫要用剑阵!”柔惜雪几度挣扎,怎么也爬不起来,只用虚弱的声音提醒了一句,便大口大口地喘息,似在蓄力想要再度起身,拼死一战。
“呵呵,剑阵?你这贱奴原本是打算今夜再对本座使的吧?”来敌冷笑一声,却又得意非凡。
“霍永宁!”又是一道闪电,四女看清了男子的面目,纷纷惊呼起来。
终究来迟了一步,柔惜雪身受重伤暂失战斗能力,仅凭四人万万不是他的对手。
在吴府时就曾交过手,结局已是显而易见。
柳寄芙心中绝望,手中宝剑唰唰唰一连三剑,全是有去无回的进手攻势。
霍永宁与柔惜雪纠缠奋战了半夜也是大耗内力,有些手足酸软。
见打倒了柔惜雪一时也不着急,只闪转腾挪躲避长剑,以免一个不慎,内力不济之下阴沟里翻了船。
心中倒是暗叹柔惜雪前前后后吃了自己十余掌依然苦苦支撑,倒也足够硬气。
四女死战,只等柔惜雪起身反击的一刻。
绝顶高手之所以是绝顶高手,只要还有一口气在,就无人敢轻视。
霍永宁也在蓄力,在四女泼风舞雨的剑光之中,力道逐渐雄浑,身法也越发敏捷起来,显然消耗的内力正在快速恢复!
“中!”又战了片刻,霍永宁屈指一弹,正中倪妙筠的剑身,一股大力穿来,宝剑剧震,倪妙筠拿捏不住急忙撒手——这一股巨力非同小可,强自握剑恐将虎口震裂。
到时不仅握不住长剑,连一条手臂都要废了。
霍永宁冷笑一声道:“还真当本座怕了你?”旋即手上加力,铮铮铮三声响过,两柄宝剑飞上空中,唯有柳寄芙惨呼一声,握剑的右掌中血光骤现,长剑即将脱手飞去之时,左掌拼力一合,合身飞起向霍永宁刺去。
鞭风又起,锐啸之声奇大!
柔惜雪一身泥污单膝跪地,再用一只手撑着身体,另一手抖起逐影鞭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墨龙朝霍永宁卷去。
最后一分气力,最后一击,逐影鞭变幻无端,忽而花招全去,笔直得像一杆丈二长枪,枪尖直指霍永宁!
柳寄芙肩头中掌,呕着鲜血拦腰将霍永宁抱紧,姜如露与郑寒岚不及拾取长剑一左一右攻到。
倪妙筠蹂身而上,曾攻破霍永宁护体神功的神奇一掌再度拍向他腰际。
霍永宁不及甩脱拼了命的柳寄芙,鞭捎直指眉心,他毫不怀疑这一鞭若是打中会直接贯入头颅,掀开整个脑门。
而无论他逃到哪里,鞭捎都会跟到哪里!
生死一瞬间。
霍永宁嘴角勾起一丝诡笑,先前的示弱至此不必再装下去,他的目的都已达到!
桃花山上,祝雅瞳一定会杀光长枝派除丘元焕之外的所有高手。
在此处,他再除掉天阴门的中坚力量,亦等于亲手埋葬了天阴门!
两大门派一夜之间在凉州葬送,足够燕国忙乱一阵子了!
霍永宁手臂一横,姜如露一掌拍在他肩头,却像打中一片泥沼浑不受力。
大惊之下未及反应,霍永宁已拿住她背心大穴,将她抓在手中如一面盾牌。
柔惜雪心中一片绝望!
以霍永宁现下的状态,若是与她贴身近战搏命,她还有那么点点机会同归于尽。
可霍永宁压根没有这份心思,只要他转身就逃,不过片刻后自己就会力竭倒下……
希望已去,长鞭在姜如露身前软垂,与它的主人一样扑腾瘫在泥地里。
倪妙筠一掌打空,被霍永宁抓着姜如露一推,像被一块巨石击中远远飞了出去。
迷蒙的视线中,柳寄芙连连呕着大口大口的鲜血,含混不清地大喊道:“快跑,快跑,带师姐跑!”霍永宁无匹的掌力正朝着她头顶劈落!
…………
营中的寂静又过了半个时辰,才听营门口一阵骚动。
韩归雁皱着眉掀开营帐,就见倪妙筠一身带血,背后还负者一名落发女尼踉踉跄跄抢进营来,虚弱道:“救人……救人……”
韩归雁屏退左右,又传郎中,才见倪妙筠咳出一大口鲜血道:“快救掌门师姐,忧无患是霍永宁……”
“什么?”五雷轰顶一般,韩归雁与正查探柔惜雪伤势的陆菲嫣一对视,都惊得手足无措!
“我先去安排!”一时来不及细问,也不是细问的时候。
韩归雁镇定了一番,当机立断离开营帐去找韩克军商议。
陆菲嫣咬牙甩头,手掌按在柔惜雪背心运功,只片刻就大汗淋漓,喘息道:“伤太重了,我尽力先保她一条命!”
“我来止血。掌门师姐,你万万不能再出事了……”倪妙筠接过郎中递来的伤药,又赶走了郎中!
掌门师姐冰清玉洁的圣体怎容男人窥见?
她放下营帐后方才解开柔惜雪的僧袍。
只见身上掌印足有十余处,掌印令雪玉般的肌肤都变成青灰之色,更有五六处肌肤被手爪生生撕裂,鲜血已然结痂之下,仍难掩伤痕的可怖。
不过这一身伤痕都比不得她脐下的纹身来得触目惊心!
那是一枚极为淫邪的纹身,偏又刻画得栩栩如生。
窄而薄的两片肉唇微微外翻,稀疏却卷长的绒毛柔顺地在四周覆盖,像一座神秘的花园。
两片肉唇泛着鲜红的血色微微张开,露出通幽曲径,而花径内里,媚肉鲜明的褶皱则纤毫毕现!
绘制这一枚纹身者似乎颇有恶趣味,画工又十分精湛,让人一眼望去,就觉隐隐透露出一种饥渴的荡意,仿佛窄而薄的肉唇媚态万方,已湿润得泥泞不堪的花丛,仍腆着脸渴求更多。
陆菲嫣久历人事一眼而知,登时大窘。
倪妙筠尚是处子也不由一呆,满面飞红。
“柳师姐她们呢?”陆菲嫣颇觉尴尬,装作若无其事问道。
倪妙筠则娇躯一僵,忽而忆起不愿面对的事实,终于泪珠落下抽泣道:“呜呜呜呜……仙去了……她们都仙去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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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界波诡云谲可想而知,吴征知道会发生一连串的大事,祝雅瞳也知道。
可现下除了在谷中安静养伤,慢慢寻找妥善的出谷路径之外,别无他法。
两人的伤势渐渐好转。
祝雅瞳本就是皮外伤与使力过度,静养之后愈合很快。
谷中的野味个个健康强壮,无论是在火上烧烤,还是石锅里熬煮,均是大补元气,极具滋养功效,连吴征的内伤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。
出谷的路线研究了多时一无所得。
想从水道原路返回无异痴人说梦,不说水道漫长,想在泉涌冲刷之下的湿滑石壁里向上爬,对功力与体力要求太高。
祝雅瞳思来想去,若是自家全盛时期,成行的可能也不足一成,遑论吴征。
至于从山崖爬下则面临一望无垠的大片沼泽,这是一片死地,没有人会犯险踏入。
至于爬上,高高的崖壁又是一场巨大的考验,以两人现下的状态想都不要想。
暂时绝了出谷的念头,吴征一边庆幸两人虽落难,外界军中有韩克军,凉州还有奚半楼,料想出不了岔子,一边也尽力为人子。
吴征不认为祝雅瞳欠了自己什么,他的见识远超常人想象,见得多了,自然能体谅更多。
当时的环境,把自己送走才是唯一的出路,也只有这样才能保得自己一条命在,才有更多的转机。
如今自己可不就长大成人,也已母子相认了么?
相反,他倒觉得自己亏欠她的太多。
“还是我来吧,我的手艺要好些。”吴征请祝雅瞳在一旁坐好,翻着枝杈烤着兔儿。
母子俩一同忆起祝雅瞳初来大秦,于瞿羽湘和霍永宁手中救下吴征之后,吴征也为她烤了一份野味,不由相视一笑。
“朱师祖是个贪嘴的吃货,孩儿自己也好吃,倒是锻炼出一副好手艺。”
吴征从小到大的事,祝雅瞳已知不少,可总有许多细节难以尽知,听爱子说起旧事,件件都是乐趣!
“娘知道朱师祖待你着实不错,当年他来长安,恨不得把家中的美酒全数送了给他去。只是厨艺娘实在没太多时间去学,不然每一顿都能给你做些好吃的。”
祝雅瞳嘟着唇,未曾更多地疼爱他,却得他的孝顺,心中柔情款款,又是享受,又是难过。
“明火水炼犊做得着实不错。”祝雅瞳最爱的,就是提起两人相处的旧事。
一点一滴,涓涓缕缕均是她最宝贵的回忆。
“朱师祖也一直念着娘的好,回程路上絮絮叨叨也不知抱怨了多少回,说喝了祝家的美酒,再喝旁的都没了滋味。”
吴征投其所好,果然祝雅瞳心花怒放,又羞又喜道:“娘做菜没什么天份,可远没有征儿厉害。不过犊子肉倒是千挑万选才拣了一小块最好的。”
吴征摇着枝杈的手停了下来,也沉默了片刻才勉强笑了笑。
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里,蕴含多少心酸。
馥思居里那一顿家常便饭,事先不知耗费了祝雅瞳多少心思,可恨当年自己茫然无知,只觉得这位祝家主古古怪怪,莫名其妙。
也怪自己后知后觉,这世上哪有人无缘无故会待你那么好……
这几日来吴征谨言慎行,盼能给祝雅瞳更多的快乐,少给她带去烦恼。
回回投其所好,就差字斟句酌,只怕哪一句话让她尴尬,哪一句又触动她的伤心事。
这位女子待自己太好,付出得太多,吴征简直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。
祝雅瞳也渐渐敛去笑容,吴征的难处她心知肚明,她也有相同的难处。
这两日开心的笑容常有,心里不无郁闷。
上一回激得吴征急火攻心晕去,祝雅瞳也小心谨慎地矜持着,与吴征保持着距离。
“待离去后有了好食材,我再把从前锻炼的手艺一道一道做给娘享用。”吴征强自一笑,偏头朝着篝火发愣。
每一回谈起从前,往事都历历在目。
从前不明白,不理解的事情,现下想来豁然贯通。
只可怜她克制了那么久,默默付出的滋味儿,着实不那么好受。
“嗯……娘等着尝征儿的好手艺。”
强扭的瓜不甜,世事均是如此。
两人有了别扭,勉强多说了两句都无法再行说下去。
吴征垂头叹了口气,喉结连滚了几滚,嘴也张了数张,终于放弃了强行找个话题,沉默着烤着兔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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